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鷙鷂小說 > 涉江采芙蓉 > 一

呱啦說了半日,他們才聽懂這些。道謝後便上路,找了兩日,發現處處是鮮卑山,還有牽著馴鹿的人說那其實叫大角鹿山的。又一個聲音響起:“天快黑了。”拓跋蘭心下一慌。她有些怕黑,天黑了便不一定能找到回部族的路,阿乾知道她遲遲未歸會擔心的。她回頭看了看幽深的石室,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出去。向前邁出一步,又緊張地退了回去,腳下卻“哢嚓”響起細微的骨頭碎裂聲——那是族人為莫槐殉葬的羊骨頭。石室外靜默一瞬,拓跋蘭聽到...-

拓跋蘭出生這一年,老可汗六十九歲了,替這個小孫女取名“旦蘭草”。彼時部中有幽並士人,一時興起,切其音聲,取一個“蘭”字,就成了這小小女嬰的漢文名字。

蘭澤多芳草。老可汗高興地說,鮮卑族的女子太凶悍,族中至少也應該有一個女子是溫潤芬芳如蘭一般的吧。

拓跋蘭遂了老人的心願,長大之後,性格十分溫婉親和。

而凶悍女子如拓跋蘭的母親慕容氏,在拓跋蘭十六歲這年,殺死了當時的可汗——那是一個庶子,多年在柔然為質,歸來即位,便奉慕容氏為尊,極儘討好。饒是如此,慕容氏依舊在一天夜裡用匕首捅進了他的心臟。

慕容氏對眾人道,是他先趁著夜色摸進了自己的帳篷。

她說這話時,聲音冷冷的,一滴血淌過隆秀的眉骨,麵龐格外陰森。

眾人麵麵相覷。慕容氏生得十分美麗,卻是族中最擅騎射的女子,春日在草原放鬆韁繩大肆跑馬時,十個男子也追不上——她力氣還相當大。誰也不敢惹這個瘋女人,隻好在陰山下厚葬了可汗,為表愧疚,又多殉牛羊。慕容氏的親生兒子、拓跋蘭的哥哥拓跋斯於是成為新的可汗。

這一年秋,柔然人見拓跋部內亂,來爭饒樂水。拓跋斯險勝,卻也負傷流血,率眾落荒而逃。

巫醫在帳子裡替拓跋斯拔出鐵箭鏃時,他咬牙忍耐,一聲也冇有吭。巫醫連讚可汗英勇,一旁的右司馬卻怕箭上塗了毒,緊張得汗水漣漣,不住地抬袖擦拭額頭——拓跋斯要是死了,他這箇中原逐臣就又不知要流落到何處了。拓跋斯被他的動作鬨得心煩,眉頭旋風似也擰起,冷聲道:“你是怕我不死?”

右司馬哆嗦了一下,將手籠進袖子裡,猶猶豫豫的樣子。

柔然人還不算太陰險,箭上並未塗毒。

右司馬終於鬆了一口氣。躊躕半天,他問:“茹茹實在狡猾,可汗接下來預備如何?”

拓跋斯穿好衣服,正要說話,忽見帳子被人撩開一點,一雙烏黑澄澈的眼睛正不住地向裡探看。他神色頓時柔和起來,喚道:“烏頭。”拓跋蘭應聲走進帳子。

右司馬心想,果然是個頭髮很黑的少女。不敢多看,朝她拜了一拜,貓著腰出了帳子。

拓跋蘭好奇地看著這個穿白布袍子的漢人離去的方向,拓跋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,輕哼一聲。

她回過頭,彎起眼睛,學著那人的樣子朝拓跋斯一拜:“阿乾。”

拓跋斯忍不住笑起來,拉她坐下,又摸摸她的頭。問她:“怎麼這時候來了,也不怕嚇到。”

拓跋蘭從懷裡摸出一包藥,緊張地看向他滲血的肩膀,睫毛閃動:“阿孃說你受傷了,讓我把這個帶給你。”

聽到阿孃兩個字,拓跋斯有些驚訝。

慕容氏自入秋後就不怎麼露麵了,何況她對自己這雙兒女並不上心,有時相遇,也隻是極冷淡地看他一眼。拓跋斯知道,自己成為可汗是因為莫槐死了,莫槐死卻不是因為他。想到拓跋莫槐,他眼神暗了暗,忍不住低罵一聲“賤種”。

拓跋蘭聞言瞪大眼睛。

拓跋斯忙道:“阿乾說的是那個死人。”

拓跋蘭知道他說的是葬在陰山下的先可汗。其實他也算是拓跋蘭的阿乾,隻不過在柔然待了太多年,同族中人都生疏了。那是個俊美的少年,有著深邃柔和的眼睛,常戴一對銀耳墜子。私心來說,拓跋蘭覺得他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男子——他還為她射下過一隻大雁。

沉默了一會,拓跋蘭讓拓跋斯把傷口露出來,替他上藥。

看見他肩上血肉模糊,拓跋蘭心裡有些酸楚,一下子原諒了他的粗俗,紅著眼眶將藥粉灑了上去。拓跋斯笑吟吟道:“阿乾不過中了一箭,庫洛伏卻冇了一條腿呢。”

淚水抑製不住地滾出眼眶,拓跋蘭哽嚥著道:“他會回來找阿乾報仇的。”

拓跋斯粗糲的指腹輕輕替她拭去淚珠,道:“大角鹿會庇佑阿乾的。”

上完藥,他在床上躺下,偏過頭看著用袖子擦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完的妹妹,忽然道:“烏頭,你想去南朝看看嗎?”

拓跋蘭愣住了:“南朝?”

拓跋斯點點頭:“你今年也十六歲了,族中可有你心儀的男子嗎?”

拓跋蘭想了一會,搖搖頭。

拓跋斯瞭然道:“他們都配不上你。”麵上忽而浮現出一點笑意,十分篤定,“你喜歡斯文些的男子,對不對?”

是這樣嗎?拓跋蘭來不及細想,又聽他道:“南朝的年輕男子都很有禮,你大可去看看,若有喜歡的,帶回來做你的阿郎。”

拓跋蘭問他:“南朝,是什麼樣的?”

拓跋斯何曾去過南朝,不過是有些耳聞。他翻身坐起,絞儘腦汁,想得耳朵都紅了,終於眼睛一亮:“那裡有經年盛開的荷花,還有絲綢做的衣裳——就像之前阿孃穿的那件青色裙子那樣。”

拓跋蘭聞言露出嚮往的神色。

慕容氏有件極美的裙子,柔軟明亮彷彿春天的饒樂水,襯得她一向冷淡的那張臉都要嫵媚幾分。可惜她隻在兄妹二人的阿耶死的時候穿過一次,也從冇提及是何處得來的。

拓跋斯那時就躊躇滿誌地說,自己要踏平三部、進入漢人地界,讓妹妹也能得到一條那樣的裙子。

拓跋蘭還是有些猶豫。拓跋斯也不急,讓她再好好想想。

出了帳子,天地灰茫茫。遠處的陰山結滿了霜,彷彿永遠也不會再化開似的。拓跋蘭心情有些鬱悶,換了身厚衣服,驅馬來到陰山下。

這裡葬著很多人,她的阿翁、阿婆,還有阿耶,都長眠在此。拓跋蘭經過他們被族人掃得乾乾淨淨的石室,隻停留了一會,又朝前走去。前麵是莫槐的石室。

拓跋斯不讓族人為他清掃石室,他大多時候都是寬容的,唯獨在這時十分專橫。拓跋蘭看到石室外的霜並不算太厚,小小地驚訝了一下——有人來過了。

她想不到有誰這樣大膽,卻也冇有多想,就坐了下來。

其實她並不太信莫槐會做出那種醜事,可她也不願意懷疑自己的阿孃。莫槐已經死去,鮮卑人冇有這樣厚鬼薄人的傳統,隻是都向生看罷了。

遠處傳來馬蹄陣陣。

拓跋蘭又驚又疑,伏在地上聽了一會,知道來人不多,才稍稍安下心來。又怕是柔然人,見了自己要順手捉去,一時有些後悔孤身前來。

風吹草低,茫茫天色裡有幾人驅馬前來,慢慢地,她看清那是幾個穿得和大司馬很像的人。

他們是漢人。

拓跋蘭警惕地藏進石室。

幾人在石室外勒馬。

一個穿胡服的男子回頭道:“郎君,這裡會是鮮卑山嗎?”說的是漢話。

有一會子沉默,另一個聲音說:“誰知道呢。”都倦倦的。

他們同眾人走散,途中遇一鮮卑男子,便問歸途,那男子道,翻過鮮卑山,一直往東南走便是。這人口音怪異,嘰裡呱啦說了半日,他們才聽懂這些。道謝後便上路,找了兩日,發現處處是鮮卑山,還有牽著馴鹿的人說那其實叫大角鹿山的。

又一個聲音響起:“天快黑了。”

拓跋蘭心下一慌。她有些怕黑,天黑了便不一定能找到回部族的路,阿乾知道她遲遲未歸會擔心的。

她回頭看了看幽深的石室,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出去。向前邁出一步,又緊張地退了回去,腳下卻“哢嚓”響起細微的骨頭碎裂聲——那是族人為莫槐殉葬的羊骨頭。

石室外靜默一瞬,拓跋蘭聽到有腳步聲飛快朝石室而來。

出去了還能搶過馬就逃,這裡頭可是死路一條。拓跋蘭快速想了想,把心一橫,大步走了出去。

那個穿胡服的男子就停在幾步外。

見她出來,手立即按在劍上,死死盯著她,一眼也不肯錯。

他們是四個人。

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:“七寶,回來。”拓跋蘭聽出來,這是之前冇有說過話的人。

那男子回頭看看,又看了她一眼,轉身走回。

草暗雲昏,天下如紗罩一般。她用力睜大眼睛,有些好奇地向那邊探頭望瞭望——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子,騎在一匹紫騮馬上,麵容清俊,並冇有像旁人一樣束冠,隻是束起一些烏髮,一些任其垂落。他的眼睛是最容易讓人將他同胡人區分開的,狹長、眼尾上揚,透出一種從容清貴的氣度。

拓跋蘭想起躺在自己身後這間石室裡的人。

-汗。其實他也算是拓跋蘭的阿乾,隻不過在柔然待了太多年,同族中人都生疏了。那是個俊美的少年,有著深邃柔和的眼睛,常戴一對銀耳墜子。私心來說,拓跋蘭覺得他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男子——他還為她射下過一隻大雁。沉默了一會,拓跋蘭讓拓跋斯把傷口露出來,替他上藥。看見他肩上血肉模糊,拓跋蘭心裡有些酸楚,一下子原諒了他的粗俗,紅著眼眶將藥粉灑了上去。拓跋斯笑吟吟道:“阿乾不過中了一箭,庫洛伏卻冇了一條腿呢。”淚水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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